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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標題與鏈接:Views of Authority from around the World
翻譯:陳昊
編者按:我們邀請三位牧者反思其本國的人對權柄的反應,這三位牧者分別來自巴西、英國和中國。這三位牧者的反思如下:
——巴西視角,作者Tiago J. Santos Filho
——英國視角,作者Mike Gilbart-Smith
——中國視角,作者Josh Xie and Ryan Hs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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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西視角
作者:Tiago J. Santos Filho
「權柄:離開它人類就無法存續,它帶來多少真理,也帶來多少災禍。」
——歌德
歌德這句名言非常貼合巴西文化。巴西人對權柄的觀點複雜而矛盾,常常錯誤與真理並存。一方面,受歐洲後現代思潮的影響,人們強烈地抗拒權威,處於法國哲學家福柯所謂「反對權力關係的鬥爭」中。
這種情緒也影響到巴西媒體和院校等重要領域,結果甚至那些合法的權威,諸如軍隊、政府、父親和老闆等形像都受到沾染扭曲。而另一方面,巴西人中間又很推崇那些威權形像,尤其是那些魅力型的、民粹主義的人物。這種情況多見於政界。
一旦人們秉持這些扭曲之見,顯然就難以區分良性的權威和威權主義了。在巴西,這種情況很容易歸咎於以往自1937至1945以及1964至1985年間以獨裁專制爲標誌的政治體制,或者當前巴西對巨型政府的信奉。這是爲何人們在幾乎所有事上,既依賴強人和威權領袖,同時又依賴政府的部分原因。
巴西教會的權柄觀
這種傾向在福音派教會裡面也很明顯。由於缺乏聖經關於權柄的教導,很多基督徒屈從於世俗文化的力量,變得對教牧和組織性的權柄充滿挑剔和懷疑。這既損害了教牧侍奉,尤其是削弱了勸戒、領導和輔導的能力,又危及到教會的團契生活,特別是使人難以委身於爲彼此守望一同與罪爭戰。
而另一方面,有一些領袖使自己在教會幾乎擁有無上的權柄,好像他們就是神和人之間的中保,基督徒對這些人往往持錯誤的崇拜心態。有些領袖稱自己擁有使徒或別的什麼頭銜,這使他們顯得與眾不同,令人望塵莫及。這種傾向可能是深受羅馬天主教的遺毒,因爲天主教視神父爲神和人之間的中保,賦予他們超過普通信徒的地位。
巴西羅馬天主教的遺留
這也是所謂教皇無誤論背後的邏輯,這種觀點視教皇爲「使徒彼得的繼承人,在地上代表基督」,因此其權威必須服從。巴西神學家Augustus Nicodemus稱之爲「巴西福音派的身體,羅馬天主教的靈魂」。或許正是因爲太熟悉單個神父的治理模式,很多巴西福音派教會抗拒多位長老,尤其是平信徒長老的治理。
這些扭曲的觀念顯然不利於我們國家的基督徒,只能靠神的恩典,藉著宣講和教導加以糾正。爲了幫助神的百姓建立一種健康的權柄觀,有三個聖經原則尤其要引起重視:
1、宣告神的絕對權柄
儘管在創造的故事中,權柄一詞並沒有出現,權柄觀卻隨處可見。甚至有些經文比Dixitque Deus: Fiat lux. Et facta est lux (神說,要有光,就有了光)更加清晰地證明了神絕對權柄的分量。
創造天地、創造人類以及賦予神的形像和樣式(Imago Dei)都表示創造主的權柄。在此,神被啓示爲對被造物擁有絕對權柄和能力者,這既是貫穿整本聖經的重點,也對神人之間的正確關係至關重要(出15:18;伯38-41;詩9:7,8;11:4;29:10;93:1;146:10;耶18:6;賽40:12-31;但4:34-37;羅9:21)。這些基督教信念都是對權柄最重要的教導,通過這些教訓可以理解權柄的本質是好的,與神的屬性密不可分。
2、授予人的權柄
所以,人類所有形式的權柄都是被授予的權柄。神,作爲創造主,委任人通過發展文化與技術、建造家庭、組織社會等方式施行對受造物的管理之權(創2:15-25;詩8)。荷蘭神學家杜赫曼(Herman Dooyeweerd)和凱波爾(Abraham Kuyper)都受了約翰·加爾文的影響,他們提出所謂的「領域主權」,並認爲家庭、國家和職業等領域都是神的創造,每一部分都有特定的權柄。
教會當然也是其中之一。這種教導應該有助於糾正所謂權柄本惡的闇昧觀點,權柄不是必須予以抵擋之事,而從本質上是神創造秩序的一部分。特別是在地方教會,對信徒群體而言,這理應可以爲之提供意義、方向和秩序(出18:13-27;可6:7)。還有,這些原則可以幫助基督徒理解教會中的權柄是出於神,目的是爲了執權者和信眾雙方的益處,並最終應向神交帳(來13:17)。
3、信徒人人皆祭司
改教期間,馬丁路德其中一個最重要的教訓是所謂信徒人人皆祭司的聖經觀念(彼前2:5,9;啓1:5,6)。在1520年的著作《基督徒的自由》一書中,路德表示祭司和平信徒在神面前同樣尊貴,因爲每個人都是通過耶穌基督來到神面前(提前2:5)。
路德還證明所有職業在神面前都有同等的價值,這樣就使人不再懼怕和依靠祭司階層。路德提醒我們,每個基督徒都是神的兒女,藉著聖靈,通過聖子來到神面前。還有,每個基督徒都是神的「diakonos」(執事),都有責任使用自己的恩賜在信徒群體中間服侍神。在受造的任何領域都沒有人有絕對的權柄,更不要提在教會中了。一切都是恩典的結果。
結論
不過最終,實際上人拒絕神的權柄,爲自己篡奪了神的權柄。彌爾頓的經典著作《失樂園》如此說:
可詛咒的子孫啊!
他休想登上凌駕於同胞的地位,
強奪上帝沒有賦予他的權力!
爲了抵擋這種普遍的試探,我們要將人領到聖經面前,告訴他們神在人類墮落之前是如何建立權柄的。墮落以後,就連我們這些得救的人都會帶著掙扎來順服好的權柄。因此,我們等候基督再來,並最終在全地建立祂完美的統治。
Tiago J. Santos Filho是聖若澤杜斯坎普斯恩典浸信會牧師,巴西布塞爾學院基督教倫理學教授和教牧主任,Fiel Ministries主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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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國視角
作者:Mike Gilbart-Smith
英國的多元文化組成了一個複雜的社會體系,進而塑造了我們對權柄的觀念。
這從過去兩年的政治動盪中可見一斑:2014年蘇格蘭舉行公投,最終以5.3%的票數之差仍然留在聯合王國。2016年,英國舉行公投,以1.9%的票數差成功脫歐。在以上兩例中,那些投票決定離開的人最主要的理由是所謂的獨立自主。我們憑什麼要聽威斯敏斯特,或者布魯塞爾的號令?
另一方面,那些投票留下的人最多是出於經濟的原因。比起政治權柄的所在,共同的更加強大和繁榮才是更重要的事。
在對待權柄方面,這種英式態度所帶來的張力更加普遍。一方面,有很多人似乎並不關心由誰掌權,只要事情還過得去,我們的生活依然順遂就行(各人專長得以發揮)。另一方面,人們堅定地認爲權柄是必要之惡,因此只能掌握在向其權下的人緊密負責、並可被其權下之人解除的人手裡。那些不能被解除的(如皇權!)只能握有非常有限的權柄。
這些對權柄雜亂的觀點背後的影響因素如下:
上帝設計了家庭,讓人學習愛的權柄,但是因爲人們太常將權柄視爲惡事,因此甚至在家庭中,人們也羞於談論父母的權威,轉而僅談論父母的責任。我的孩子們有時會去別的家庭做客,在那些家庭中,孩子無需順服父母,相反,父母和孩子一同服從所謂的「家規」,誰觸犯了家規,就得一視同仁地到「淘氣角」接受懲罰。
在教會裡,權柄有其英國獨有的複雜性。作爲國教,英國教會30位資深主教是議會上議院的當然議員,以此,英國教會就被認爲有道德權威(主教們常常將就政治和社會議題發表意見)。但作爲一種國家宗教,教會又處在一種危險之中:『在如此多元的社會中,這種官方角色怎麼能讓我們按照聖經上的胡言亂語而行事?』這樣一來,主教千篇一律的陳詞濫調就極容易讓人聯想到輸出「英式價值觀」的政客。
教牧侍奉中權柄是帶著愛來實行的,這種權柄的恰當和益處應該得到教導、實踐以及享受。那麼,英國的這些複雜情況在教牧中有什麼影響呢?
作爲一個身處特權階層,並有一定教育背景的英國牧者,在牧養一個多元文化、主要是工薪階層的教會時,我非常明白使用權柄的危險性。在英國,人們常常不言自明地覺得來自與我相似背景的人「有資格」行使權柄。權柄必須表現爲愛的教牧關係,而不能變成「高壓政策」。
不過我發現,我們浸於其中的文化在很大程度上讓我們有很好的機會去分辨和嘗試愛的權柄。人們對權柄的觀念並不統一,這意味著除了聖經關於人的普遍教訓以外,我們難以想當然地假設人們對權柄的看法是什麼。聖經對人的觀點是:人是罪人,他們極愛爲了自己的自主找藉口,人只能藉著承認耶穌爲主並以祂爲樂來得到救恩。
教牧之權來自於教牧關係。如果一切權柄都反映主耶穌的愛的權柄,那麼我們對那些還沒有體驗到我們愛的人就沒有充足的理由實行權柄。
因此,教導和愛是教牧責任的兩個要素,以此幫助人們喜愛耶穌在群體生活中所設立的權柄。
在地方教會中,成員課程對於教導教會的權柄非常有效。在此,關於教會模式的聖經教導,在經驗之前就可以被接受。因此,所謂愛的權柄就可以先接受,然後再享受。
這也是雙向的,我們所有人都有權柄,且在權下。
以耶穌爲例,祂既是在權柄之下的榜樣,又是擁有權柄的榜樣。耶穌的榜樣對於人們理解神爲家庭、教會和社會設立權柄的美好計劃極有幫助。
當我們運用權柄以及伏在權下的時候,我們都是在效法耶穌,因此應該在這兩種角色中都能喜樂。
Mike Gilbart-Smith是英國富勒姆,特懷納姆教會的牧師。他的twitter帳號是@MGilbartSmi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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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視角
作者:Joshua Xie, Ryan Hsu
中國古代社會是以家族爲基礎的,社群的權柄根據血緣關係代際傳承,繼承規則簡單明了,也廣爲接受。這種堅固的權柄架構,要求人們在私人生活領域順服家族權威,而在公共生活領域順服政治權柄。孔子時代,這種架構開始瓦解,秦漢以後(1世紀),儘管儒家思想被當作官方正統,政權的運作常常流於混亂。元朝以降(13世紀),中國政治架構越發僵硬固化,極其倚重於暴力和軍權。
時至今日,在西方世界的影響下,極端的個人主義和反權威主義深深扎根在很多中國人的思想中。他們已經習慣了這樣一種模式,即公開地承認某種形式的權柄,而私下裡卻抗拒、反對、逃離對這種權柄的任何形式的責任(哈維爾在《無權者的力量》一書中描述了這種情況,儘管他是以此談論捷克人的狀況)。
教會怎麼樣呢?拿成員面談來說,新成員往往公開接受長老的教導,表示願意遵守教會的權柄。不過,在私下裡,口頭上或行動上,他們可能會表達自己對教會教導、甚至是信仰告白的不同意見。他們沒有認識到,他們其實有責任在公開和私底下一致地承認教會的權柄。
這種對教會權柄的錯誤觀念給教會生活帶來很多麻煩,尤其是當成員在口頭上同意,而在心裡否認甚至反對時,麻煩就更大了。例如說,成員可能同意教會領袖有權利決定會眾聚會的時間和地點,而一旦確定的時間和地點不方便或不合他們的意,抱怨的聲音就立刻或遲早揚起。
有些人同意他們作爲成員理應參加教會的晚間崇拜或成員大會,以此服侍和支持教會的侍奉。但實際上,他們卻很少、甚至從不在下午以後的聚會中出現。
牧師在這樣的會眾中怎麼服侍呢?有四方面應該盡力去做的。首先,我們應教導福音。福音描述了一種愛的權柄,掌權者樂意爲自己的百姓而死。這種權柄與傳統的「操權管束他們」不同(太20:25)。當你教導福音的時候,人們就看見權柄是從神而來,是爲了他們的好處。
其次,牧者服侍會眾,在教會和家庭中作僕人式服侍的榜樣。當人們看見權柄在教會與世界不同時,他們對權柄的負面看法就會消失。
第三,讓會眾參與到接納新成員、執行教會紀律、印證長老等中來,一起按照聖經做決定。牧者應當作關於權柄的教導,並帶領會眾恰當地使用權柄。
最後,在門訓和私下的教導中,長老們必須盡力影響那些敬虔的信徒,使他們可以影響其餘的人。當基督的身體長大時,錯誤的教導就會迅速銷聲匿跡。
作者系中國教會的牧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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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註
[1]在很多人看來,權柄長期掌握在那些在特權中成長起來的人手中(19世紀的英國首相都畢業於同一所高中!),而88%英國學生就讀於一般的綜合學校(歷史上只有一位首相來自於這種學校)。令人震驚的是,第一位來自綜合學校教育部長3週前剛剛得到了任命。
階層上升的速度以極其緩慢的速度增加,說話的方式和你就讀的學校仍然影響著你的職業生涯。儘管某些上層和上層中產階級的傳統與禮儀正在衰落(譬如,應該如何切奶酪,倒茶,寫邀請函或致謝信,穿衣,握手,笑,克制哭泣?),其他更加微妙的障礙仍然存在。
[2]今天的倫敦只有不到一半的英國人是白色人種,超過200多種語言作爲第一語言正在使用。如果有人想談論某種單一的英國對權柄的觀點,他就忽略了英國還有穆斯林、人本主義、錫克教、新教和天主教等的權柄觀,這些不同的群體甚至彼此互不理解。政客所鼓吹的「英國價值」受到奚落是理所應當的,因爲如果有人希望在互不相通的各種價值觀中尋找共同之處,那麼這種價值一定是平庸老套,完全談不上什麼英國式的。
[3]不願接受權柄的傾向因著對我們過去殖民歷史的醜化而加劇,這當然正視了大英帝國發展中的罪惡,卻沒能注意到帝國治理或漸漸解體過程中的優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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