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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艱難之地以福音爲中心的講道

我參與教牧事工已有十年。前五年,我講道時的衣著主要是V字領毛線衣、斜紋棉布褲和帆船鞋;後五年,主要是T恤衫、運動長褲和運動鞋。這並不是因爲個人穿衣風格的改變,而是因爲事工處境的改變。我曾在一間地處市中心的大型教會供職,如今搬到了一間小型的普通住宅大小的地方教會。處境的改變帶來了行頭的改變。

應邀寫這篇文章,迫使我細心檢查在我的講道事工中,除了服飾的改變,還有什麼別的改變沒有。這迫使我重新觀看那前五年的一些錄像。許多人都知道,聽自己的聲音總是痛苦的。回聽自己事工前五年的講道呢?那絕對是一番折磨。如果我相信有煉獄,那麼我的煉淨方式將是不得不聽我所有過往的講道。

如下就是這一折磨過程所生發的:在一些核心的方式上,兩下的事工並沒有那麼不同。

相同之處

神的形像

畢竟,每個人,不管其種族、性別、階級、身體狀況、年齡如何,都是按著神的形像被造的。這更多給我們帶來凝聚,而不是分裂。然而墮落的人性裡,有一種扭曲的傾向,就是要劃界限、製造分裂、結黨和壘築高牆,好遠離那些跟我們不同的人。但神在構思創造和救贖時所喜悅的是凝聚。對背負神形像的人進行以福音爲中心的講道,不管處境如何,其所要持守的大框架相同。

聖經的清晰

因爲我相信聖經的清晰,所以在後五年裡,我的講道並沒有降低難度。在一個艱難的地方講道,仍然是神話語的事工。聖經的清晰並沒有被處境弄模糊,傳福音的命令並沒有被處境壓制。我曾聽本區域內一些跟我們相像的教會說,他們的主日崇拜「簡短、有趣」,彷彿是說「冗長、嚴肅」就超出了本地人的領受能力。讓我們把話講清楚:艱難之地並不等於愚頑之地。我認識既愚蠢又富有的人,我也認識既聰明又貧窮的人。但如果在一個艱難之地作基督徒是艱難的,那麼在主日對之搪塞以膚淺並不能消減他們的艱難。在艱難之地走一條難走的路,我們需要在講道中深入。

福音的中心性

我們相信福音的中心性,這本身就意味著我的講道內容在過去十年中沒有發生改變。我搬到了一個有更多社交需求的環境中。但我們並不需要一個社會福音來解決更多社交的問題。我在過去十年中遇到的每個人,他們最大的需要都是從自己的罪中得救贖。我在過去十年中遇到的每個人,他們唯一的希望都是主耶穌基督。所以說,不管處境如何變化,我們宣講主耶穌,而且是透過整本的聖經來宣講他。

在世界任何一個地方,只要你給我一個足球,我都能找到一起踢的人,我們彼此都知道足球的規則,因此我們玩的是相同的比賽。對於講道來說也是如此,它並不取決於你把講台放在什麼地方;我的講道對象是跟我一樣背負著神形像的一群人,我的講道是基於聖經,並且是關乎在基督裡的救贖。不管你在世界的哪個角落踢足球,它仍然是相同的美好比賽。不管你在世界的哪個角落傳講福音,它仍然是相同的急需事工。

所以,不同處境下講道的輪廓是相同的。但有些細節肯定不同,其中有些無疑只是因著我作爲牧者的成長。如果我的講道在十年之間都沒有進步,那麼我可能是一個可怕的牧者。而另外一些改變,則是在一個艱難之地傳福音所特有的。

不同之處

原因如下:你的說話對象影響著你對他們的說話方式,這是任何溝通的基本原則。對話的人不同,對話也就不同。跟一個剛學步的小孩說話,不同於跟同事說話;跟一個以英語爲母語的人說話,不同於跟某個剛學這門語言的人交流。跟好朋友說話,也不同於應對庭上的法官。語言在變,語調在變,語速在變,用詞也在變。有時,這些改變可以自然流露。有時,則是煞費苦心地艱難。但無論何時,這都是有必要的。

儘管大部分的講道完全以獨白的形式展開,但好的講道聽上去像對話。你的講道預備必須是雙焦的。之所以要如此,是因爲我現在的講道對象已經改變,我的講道也已經做出了必要的改變。否則,我就是在徒勞地講道。

身爲牧師,我們通常快快地說,慢慢地聽。但是在艱難之地讓人們願意聽你講道,其關鍵是反過來作一個願意傾聽他們的牧師,傾聽是什麼讓他們的生活艱難。

下面兩樣東西,近五年裡改變了我的講道,它們是基本的,讓人難以置信:

第一,傾聽人的故事

我出身的文化裡,提問題是任何溝通的正常一部分,也是主要部分。但在我現在所處的文化裡,提問題過多會讓你聽起來像警察或社會工作者。在這裡,交談都是圍繞分享中的故事,其講述者控制著自我呈現的程度,而不是靠問題把他們逼進不情願又不得不說的境況中。

這影響著我的講道方式。在以前的講道中,我的傾向是將聖經中的一切,不管是敘事還是詩歌,濃縮在一種老套的、三點式的、邏輯驅動的、問答式的講章中。這可能無助於(或者不忠心於)在任何處境下的講道,尤其我現在的處境。而如今這教我用一種方式尊重經文體裁、保持基調並展開故事,這種方式忠誠於我講道的任何經文,而不是按我在自身文化中培養出來的思考和溝通方式所自然流露的東西。

但在講故事的文化之外,我的社區和教會中的個人的故事,都影響了我的講道方式。怎麼說呢?下面是幾個例子。

  • 故事一個接一個揭示出一種母權文化。其影響是使我傳講聖經中關於作頭、順服和女人參與事工的教導。
  • 故事一個接一個揭示出對當權者的懷疑。其影響是使我傳講聖經中關於長老制度和教會治理的教導。
  • 故事一個接一個揭示出社區中許多人遭受過家暴。這影響我如何解釋所有人都是有罪的悖逆之子,都面對一位聖潔的神的懲罰。
  • 故事一個接一個揭示出作父親的要麼缺席要麼施暴。這影響我如何傳講聖父的父親身份。
  • 故事一個接一個揭示出一位基督徒上癮者的生命中無休止的故態復萌。這影響我如何傳講悔改和基督勝過了罪。

在前五年裡,我沒聽過這類的故事。但如今我聽到了它們,如果它們沒有影響我的講道方式,那麼我給社區的印象就是這位神並不真是他們的神。但事實上他是。感謝神,在聖經中,你很容易就能找到一些家庭和教會,他們落入跟我們相同的錯誤中,他們需要的跟我們所需要是同一個大能的救贖恩典。

不要聽錯,我不是說我們社區裡的故事改變了我們所相信的或我們所教導的。相反,它們塑造了我們出於牧養目的處理這些真理的方式,使它們能夠易被感知地應用在我們的講道中。

這也就意味著,我的大部分的例證來源於社區內部,而不是外部。這意味著我的講道的情感範圍試圖與我的社區的情感範圍合拍。這意味著我的受批評程度會反映出該文化在多大程度上看重透明和敞開。

同樣,我盡力仔細檢討我的講道筆記,以確保每個詞語都是包含在我的社區的地方話裡的。宗教改革的核心,是一種熱忱的驅動力,它要將神的話語和講台上的講道,從拉丁文翻譯爲百姓的語言。奇怪的是,現今許多熱愛宗教改革的人,仍似乎在引用拉丁文句子(我會拒絕用「SDG」—唯獨神得榮耀結束本文)。但不是只有講拉丁文才會讓你不可理喻。我從聽來的故事中認識到的這些人,他們需要用他們能理解的方式聽福音。我受呼召要向這些人講道,他們在我的社區中,但他們還沒有進到這間屋子裡來,但是如果有一天他們來了,他們必須得聽懂每個詞的意思。

第二,傾聽人的問題

教我們講道課的神學院老師,教過我們兩個問題,如今成了我的講道預備中最重要的兩個問題:「對這段經文,一個基督徒可能有的最大的異議是什麼?」以及「對這段經文,一個非信徒可能有的最大的異議是什麼?」這些問題的有用性在於爲什麼好的講道聽起來像對話,儘管在很大程度上它是一個獨白。當你研究一段經文時,你試圖瞭解聽眾對它最大的異議會是什麼。好的講道會提出這樣的問題,正面應對它們,然後解答它們。

處境的改變通常意味著問題的改變。在我的前五年裡,在面對一段如出埃及記11-12章中關於逾越節的經文時,我腦中首當其衝的問題可能會是「神怎能讓法老心硬,同時又讓他爲他自己的邪惡負責呢?」這是一個合理的問題,你可能必須作答。但一位非信徒可能會提出更加基本的問題,如「你怎能愛一位殺死嬰孩的神呢?」你可能還會被問到「什麼是出埃及?」以及「摩西是誰?」我們忘記了有人不知道我們已經知道的。

人們在格雷斯蒙提問的問題,跟我之前我必須作答的問題不同。我過去習慣於理論、護教學的問題,它們通常出自無神論和懷疑論觀點。在格雷斯蒙,我從未不得不就神的存在或者死後生命的現實來說服誰。相反,我被問到的幾乎所有問題都來自創傷,而非理論。

我記得安慰過一位喪子的母親。她問的頭兩個問題:「我兒子下了地獄嗎?因爲他還沒有受洗?」以及「如果我自殺,我也會下地獄嗎?」它們不僅揭示了超自然的世界觀,而且也揭示了文化天主教教義。

那位跟我一起讀聖經的小夥子呢?他提的問題諸如「如果我成爲基督徒,是否就必須原諒我的父親對我所施的種種虐待?」又或那位超級警惕、偏執的上癮者,在我們講出埃及記的時候,提出的問題關乎外星生物是金字塔的建造者的種種陰謀。又或那位基督徒,質疑爲什麼他因爲用藥引起的精神健康掙扎,使得他在教會中無用武之地?又或那個女兒,她要我確認本地一個靈媒告訴她的,她的天主教徒媽媽真的已經在天堂。

如果我沒有應對這些問題,或者如果我不知爲何表達說這些問題有些「怪異」,那麼我給我的社區的印象就是,神並非他們的神。但是他的確是,所以我必須在我的講道中與這些問題對話。

我在艱難之地作牧師的任務是:向那些問這些問題的人和經歷這些故事的人傳講主耶穌基督的福音。所以,我在我這片艱難之地的講道,可能無法在你所在的艱難之地你的講台上湊效,因爲故事和故事的講述方式不同,問題和提問題的原因也不同。在艱難之地的講道,其用處可能僅適用於這裡的郵政編碼所代表的地方。

看到了吧,我的工作不僅僅是傳講福音。一個牧師的任務,不是單純把原材料放在聽者面前,然後期盼他們藉之烹飪出一餐飯食,而是要將完整烹飪好的飯食呈給聽者供他們享用。一篇缺乏應用的講道,就像啓示錄3章中的撒狄教會一樣,按名是活的,其實是死的。

我們社區中的許多人感覺自己被那些當權者遺忘。他們覺得政府在千里之外。他們覺得沒人傾聽他們。他們覺得議會中所作的決定,沒有一項會給他們住的地方帶來任何改變。這種態度也滲透進了教會,我有部分地感知到。許多教會已經放棄了我們的社區,所以的確看上去是這個樣子。

實用建議

如下是一些實用方法,我們作爲長老已經使用它們,探尋保證我們的講道能夠落在我們的聽眾的實地生活中。

崇拜結構

我們採用的崇拜順序,是將講道放在開始。我們有一個敬拜宣召,我們唱詩、禱告,隨之我們進入講道。這樣做的部分原因,是我們希望人們在每週的聚會節奏中感受到神就是神,因此他有權柄和權利先向我們說話。接下來的一切都是回應他的話語。我們覺得這是一個有用的模式,對於我們的會眾來說,他們隨後可以在每日靈修中模仿這樣的模式:先在聖經的字裡行間聆聽神的話語,然後敬拜和禱告來回應神的話語。

講道前置的另外一個原因,是爲了示範和進一步解釋這些真理接下來如何應用。我們不想只是講道、唱詩然後散席。我們希望講道、思想然後應用。所以在講道之後,我們唱詩直接回應所講的內容。在詩歌之後,我們再讀另外一處經文,得出具體的應用。在這個讀經之後,我們通常有一些相關的集體回應來一起朗讀,這可能是主禱文、使徒信經、十誡或認罪悔改。然後,我們藉著講道的這些應用來禱告。神在教導中的啓示引導和訓練我們禱告,因此也就向會眾,特別是新信徒,示範了我們該如何禱告。

這正是另外一種方式表達說,我們主日聚會的禮拜儀式都旨在與我們特定的會眾對話,告訴他們我們今天查考的特定的經文如何回答了我們特有的問題,如何能夠改變我們特有的故事。所以,我們先講道,以便讓時間來展示神的權柄不光是爲了我們的益處,而且是個別地爲我們每一個人。

每週靈修

我們會就每個主日的講章分發講義,一方面,它簡單地標註講章中的主要標題,以幫助交互和記憶;另一方面,我們列出從週一到週六的靈修內容,也是出自講章。裡面可能會有別處的經文供閱讀或藉著禱告,會有唱詩和回應的詩歌,或者要背誦和使用的經文,或者用於鼓勵其他成員的提示語,或者要禱告的本地或國際事項。所有這些都與講章相系。我們希望幫助人們深鑽於聖經,默想它們與自己生活的相關性。實際並沒有多少爲我們的處境而寫的現成的靈修材料,所以我們自己來寫。

我們鼓勵在我們的會眾中正在進行一對一門訓的,在他們的聚會中使用這些靈修材料。我們已開始使用我們的週中聖經學習,來繼續研讀主日宣講的經文和真理。

一篇講道,只有在它的真理被相信和應用時,才是完成了它的目標。所以,講道者的工作並不止於他合上聖經步出講台的那一刻。

所以,簡而言之:努力地傾聽人們的故事和問題,然後努力地將神活潑的話語與你特定的艱難之地聯繫起來,讓你的講道獨白聽上去像對話。

補遺

如果要我推薦一本書給你讀,我會選擇司布真的《實用的智慧》(Practical Wisdom或《對普通人的普通建議》Plain Advice for Plain People),Banner of Truth)。在序言中,司布真寫道:「我爲莊稼漢和普通老百姓寫作。因此,高雅的品味和秀麗的辭藻,讓位於眾所周知的表達和平凡的詞語。我鍼砭的是群眾的陋習,並試圖向他們反覆灌輸那些道德貞操,因爲沒了它們,人就會墮落。許多需要跟短衣幫講的,不會適合講台和安息日;這些卑賤的文稿,可能在一整個星期裡都在農家小屋或車間裡教導節儉和勤勉;如果有人得了這些教導,我就不會後悔採用一種鄉巴佬的寫作風格。」

我們需要更多現今的牧師和作者,爲那些最艱難之地的人改變他們的風格。有一點我不贊同司布真,我們在講台上和在安息日也需要這種改變。


譯:王清彥;校:CCL。原文刊載於九標誌網站: Gospel-Centered Preaching in Hard Places

作者: Andy Prime
2021-01-19
福音
講道
牧養
艱難之地
七十八期